性別觀察,與母親聊一聊性別,家庭裡的性教育起步艱難,卻至關重要。
「我想知道你在爭取什麼。」
趁假日,回了老家,開口我想跟媽媽聊聊性別。我媽悠悠問我,再拋個大哉問,「什麼是性別?為什麼性別跟我們有關?」
我心裡想,好問題。母親今年五十餘歲,走過人生大半,一回神突然發現這世界的秩序變得有點不同——所有她曾習慣並諄諄告誡自己的規矩,突然鬆開了。
高學歷女性比重增加,女性投身職場實踐夢想,結不結婚是個人選擇,不再能作為女人幸福與否的指標;同志大遊行主張愛得自由,五月大法官釋憲,限期兩年修法或立法保障同性婚權;養育孩子不再是一方責任,正名親職,保障雙親的產假,共同陪伴孩子成長的一哩路。(推薦閱讀:不結婚可以嗎?──打破核心家庭想像的單親母職)
電影《惡女羅曼死》劇照
女力、女性主義、女權運動,對母親而言是很陌生的名詞,我順著她的目光,看這變化中的世界,五十歲,她筋骨裡有昔日教條,此時此刻覺得自己如初生嬰兒,重新適應這個越來越好的世界。她問性別是什麼,我說性別可能是所有問題的源頭,也可以成為所有事情的解方。
我們於是第一次聊起家庭裡的性教育。
家庭裡的性教育,長達五十年的空白
家庭裡的性教育,亦是對母親而言新鮮的概念。
「原來家庭教育,還要包含這塊。」她怯怯地說,「不過,性這件事,我過去在學校裡也沒學過,健教課本那兩章總是跳過,我也都是靠自己摸索...」
性教育其實很生活,也值得落地家庭。比方說,很實際的,或許每個家庭都發生過的,當一個母親撞見自慰中的青春期兒女,該怎麼談這件事?
這件事情過去沒有人教,也找不到資料,作為家長有面對性別的無措,到底應該如何開口。(推薦閱讀:大人與孩子都該修的一堂課:正因為有性焦慮,更需要性教育)
日劇《環奈太太》劇照
在他們那個更性壓抑的年代,性是髒字,要關起門來偷偷摸摸做的,要說出口很是障礙,心裡自然對自己有譴責也有焦慮。母親有她那個年代獨有的溫柔,她不動聲色在孩子房間放盒衛生紙,面色尷尬地替孩子洗了洗弄髒的床單。
我說,妳要不要試著說說看?用妳舒服的方式說出口,當家長能跟孩子談性教育,其實對於雙方都是解放。性好自然,當你開口談,就不會持續複製不必要的「性恥感」。
可以和孩子說,「親愛的孩子,情慾很自然,性這件事,能從探索自己的身體開始,你去認識自己,明白自己怎麼樣才舒服。關於事後的清潔,我們可以如何做。而媽媽也會更尊重你,下次進門前會記得敲門。」
家庭裡若是能有這樣的對話,很是可愛,孩子會覺得家長可親,原來我們都走在學習的路途。
女孩的性教育與男孩的性教育
我媽繼續問我,「那女生是不是該有另一套教育?」或許這也是許多家長心中的疑問,性教育該不該因為性別而有差異?
日劇劇照
我跟媽媽認真聊起賺賠邏輯,「在和性相關的事物上,男人不管怎樣都是賺,女人總是在賠。」明明做愛,能夠是雙方自願也喜歡的行動,卻在賺賠邏輯的暗示下,讓女人覺得自己有所失去,也難以追尋性愉悅。男孩也因此在「賺」的鼓勵下,從事一次又一次的「性冒險」,藉由「征服」證明自己的雄性魅力。
性的權力關係,其實能透過家庭教育去翻轉與顛覆。透過家庭,我希望,未來男孩與女孩受的性教育,不必有差異,因為目標都是鼓勵孩子去探索情慾,去理解自己,去主動感知自己想要什麼樣的親密行為。
於是,女孩不必再受「守貞教育」,不再覺得自己的初夜得「留」給誰,不再只會收到「記得保護自己」的告誡訊息;男孩不再覺得性是女孩能給他的「最後禮物」,他會因而懂得尊重,並會知道性不必抱持征服的意圖,而是雙方共同享受的過程。
成長經驗裡,我們家亦沒有性教育,我高中唸女校,甚至簽了一張守貞卡,在全班面前要舉手發誓,不會未婚性行為。而我記得第一次告訴母親我要在男友家外宿,電話那頭的沈默,那時我覺得沈默是無聲的憤怒,現在才知道那個沈默是母親的不知所措。孩子大了,性走了進來,家庭性教育忘了預先鋪路。
至少現在可以開始練習了。母親很可愛地說,「或許下次考慮放個岡本 001 在孩子桌上。」(推薦閱讀:和孩子聊性教育:台灣父母,你不必這麼戰戰兢兢)
不同世代的性別戰爭:需要的不是對立,而是對話
一口氣聊了很多,母親臉上有大夢初醒的神情,像性別意識慢慢 loading。我想起《再見列寧》裡的母親與孩子,意識到許多時候,我們對「傳統」的批判很殘酷。舉凡不進步的,舉凡老舊的,舉凡不合眼的,我們都高聲抗議,忘了他們之所以深信這些教條,亦是因為曾受到教條的壓迫與規訓。
打擊教條的同時,也打臉了這些「不夠進步」的人。我們活在不同的環境與語境,最需要的不是對立,倒是對話,時代的浪潮,可以捲動的也是跨世代的性別改變。
母親說覺得這幾年變化好大,像那些空白突然被填了起來,也拜這時代鼓勵所賜,「女人要獨立呀,經濟獨立,情感獨立那些,對我幫助很大。」在五十歲後,她好好思考過了自己的人生,恍然大悟自己比想像中更強大。過去可不是這樣想的。
「以前覺得結婚嘛是找個人牢靠,找個愛我的人養,實際的原因是因為不曾相信自己做得來,覺得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,好像只有依存的命。現在不會了,我是活到這麼大,第一次相信自己做得到。」(推薦閱讀:【女兒家書】母親,你把想要的人生留給了我,讓我替你去)
母親在四十多歲後重回職場,捲起袖子,跑起業務,主婦外另外開了個身份,她是人們口中的二度就業,對她來說,卻更像重新發現自己,不必再做一隻只期許自己被豢養的鳥,可以張翅去飛,飛往所有她嚮往的地方。
女力不只是口號,女性主義靠近生活,為的是解放與賦予個人自由,不分性別,不分年齡,不分世代。這應該是一場所有人共同打的一場仗。
性別是什麼,回到母親提問,想了想,大概很難用一個簡單等式回答,或許他該是一個開放的答案,讓所有人來填答,所有人來交換自己的答案,而我深信,這樣的家庭討論,拿掉輩份,開放討論,其實是很好很好的性別現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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