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關係日記】世上沒有理想愛情,只有屬於自己的親密關係。寫在台灣頻傳情殺新聞後,或許愛裡會有苦痛,但我們可以慢慢等,陪彼此在黑暗裡望見光明。
「我希望,
每一個時刻,
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。我希望,
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,
畫出笨拙的自由,
畫下一只永遠不會,
流淚的眼睛。一片天空,
一片屬於天空的羽毛和樹葉,
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。我想畫下早晨,
畫下露水,
所能看見的微笑。
畫下所有最年輕的,
沒有痛苦的愛情。」
記得自己第一次讀顧城的詩,大概是高中,很是喜歡。他詩裡有美,有純真,有理想,也有自由。顧城是中國朦朧詩派,最具代表性的詩人,他的詩裡常常有畫的美學與意象。
後來去找了他的故事讀。知道他五歲就開始寫詩,中途輟學,詩人曾說,美是他永恆的追尋;知道他與妻子謝燁在火車上相識並且相戀,而後結婚生子;知道他有一個情人叫做英兒,是《詩刊》的編輯,顧城、英兒、謝燁曾有過三人生活的日子和矛盾;知道他多次自殺,都給謝燁救了回來;知道他最後在紐西蘭,以斧頭弒妻之後上吊自盡。那年是 1993 年 10 月 8 日,顧城的弟弟接到他打來的電話,顧城只簡單說了,「我傷了謝燁」,語氣悲涼絕望,那是顧城的最後一通電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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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城美麗的愛情詩,留下不明究理與一片血腥。我愣住了,只想到兩字恐怖。你親密的伴侶,最終手刃結束了你的生命,你甚至沒有防備,沒有想過他會傷害你。顧城的詩寫過,「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,我想擦去不幸」,卻沒想到他與伴侶生命的最後,他親手留下了不幸。(推薦閱讀:【關係日記】聖羅蘭與皮埃爾:你曾經背叛我,但你也只有我了)
後人問得很多,是什麼導致了顧城最後的弒妻與瘋狂?
我讀到評論寫,顧城一向有自殺意圖,謝燁的陪伴是他長年的救贖。可生命最終,顧城不能接受情人英兒叛離,更不願妻子對他崇拜消失,主動求去,希望離婚,他感覺自己被拋棄,痛苦翻騰之餘,選擇了殺意。他下手快,事後有後悔,但是已經來不及,於是也結束自己生命。
我看到評論裡,很多人可惜了顧城,可惜了一代才子殞落,可是沒有人可惜了謝燁,沒有人可惜了一個只因希望離婚而被奪走的生命。
因感情挫敗而起殺意,從不只有顧城一人。而更有很多時候,受害者死得不明不白,沒有一句可惜。
對著這週臺灣頻傳的「情殺」新聞,我想了很久,想起顧城,想起他後悔流淚。我也想起自己,想起自己感到害怕。說一個人有病是簡單的,說一個人好邪惡是方便的,說一個人是恐怖情人是容易的,告訴自己我不會是受害者是可以的,告訴自己事件不會重演也是安全的。(推薦閱讀:性別觀察|從三起厭女仇殺,看台灣社會為何盛產恐怖情人?)
可是,我同時想到,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驗——我們都曾面臨愛後失去,發現心原來好痛,於是天崩地毀,難以自己,心有不甘,世界就要傾頹。然後我們反覆問自己,為什麼他/她要這樣對我?
在那樣的疼痛之際,我們究竟可以怎麼面對自己、怎麼看待失去、怎麼珍視感情,我們究竟可以怎麼回歸自己,關照並且修護,而不是把傷害向外擲,覺得誰必須對我們負責?這題好難,可是好必須,我們哪個人不是用生命經驗在學?同樣心痛,不過有人選擇踏上治癒之路,有人選擇走往傷人傷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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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在想,是不是情感教育的空缺,讓許多人面對失戀的疼痛,仍然懷有恥感,無處宣洩,咎責的「是他/她對不起我」,恥感排解唯有傷害,很多傷人者最後選擇自戕,他或許根本沒辦法面對自己在情緒激動下做出的舉動。
而當我們看待異性戀親密關係,也還是難脫從屬想像,愛裡摻雜控制與占有,女方要奉獻,男方要持有,愛情裡反覆想的,是你必須屬於我,我必須擁有你。但我始終覺得,愛裡沒有理所當然,也沒有控制,但有理想,也有自由。
親密關係是兩個本來毫不相干的生命,選擇陪對方走上一程。這中間,兩人有各自的意願,對各自的生命負責,其中必然要有心痛的。每每在心痛以後,更加明白,對方要的是什麼,我要的是什麼。
於是,親愛的顧城,即便是年輕的愛情,亦會有痛苦;我們的雙眼依然可能流淚,但是不要怕,不要急,不要責怪,這我們也都在學,首先要回到自己。愛裡會有痛苦,我們終將走出來。
這樣的一週,我想起顧城。想起他說過,黑夜給了我們一雙黑色的眼睛,我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。如果真有黑暗,但願我們不要害怕在黑暗裡,去看見這世界還有光明,也還有善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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